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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黄河文化地标|祖孙三代与黄河的故事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6-13 07:30:00    

文|冯爱霞

走近东营黄河入海口,是因为探望表姐的机缘。秋天的黄河口,稻浪翻滚,金黄一片。远远望去,梨园旁的槐树下,一位妇女的身影格外醒目。她身着蓝黄相间的衣衫,那是我多年未见的表姐。

表姐肩挎的水壶,凹痕遍布,绿漆斑驳,泛着点点光泽。我们打量着,拥抱着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表姐爽朗地一笑:“回家了,先到梨园尝尝鲜。”她的笑声伴着水壶里晃荡的声响,格外亲切。

沉甸甸的梨子压弯了枝头,金黄的果实宛如一个个小灯笼缀在枝桠间。“尝尝看。”表姐剪下一个饱满的梨子,她利落地削去果皮,我一口咬下,雪白的果肉渗出晶莹的汁水,甘甜无比。车间内,工人们正忙碌地将梨子分拣、装箱。棚内,一位美女主播的声音飘来:“老铁们好,黄河口的香梨,个大、汁多,清香爽口,现在下单还送优惠券……”表姐掏出手机,点开一个APP给我看,屏幕上跳动着梨园的数字化管理。她说,不久的将来,梨园还能用上全自动机械手臂摘果子,再也不用为梨子“攀高枝”发愁了。

我欣喜地感叹,真是一片沃土。表姐说:“十年前,这里还是一片盐碱地。”她弯腰捧起一把泥土,土块从她指缝间簌簌滑落,“国家投的盐碱地治理资金,用在了刀刃上,通过挖沟排盐、黄河水压碱、微生物改良等措施,才让这片土地重获新生。”她喜悦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。表姐曾是一名技术工人,如今转型为一名新型农民。

湿润的风拂面而来,表姐带我来到了黄河口湿地公园。放眼望去,旷野茫茫,芳草萋萋。大片的芦花如雪,随风摇曳,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。

东营远望楼,“远来黄河流不尽,望去渤海潮永生”。矗立在黄河入海口的天地之间,宛如一位守护者。其主体由四个核心筒支撑,分别绘成红、黄、蓝、绿四种色彩,象征着红毯迎宾的热烈、黄河的奔腾、渤海的深邃和湿地的生机。登上楼顶的观景平台,视野豁然开朗,黄河浊浪奔涌,渤海浩渺相接。远望楼不远处,那“黄河入海口”地标石碑刻着五个大字,笔力遒劲。

表姐从包里取出望远镜,递到我手中。透过镜筒,一个架设在电线杆顶端的鸟巢如在眼前,两只雏鸟白白的绒毛,张着橙红色的嘴巴,摇晃着小脑袋。那是黄海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特意为国家一级野生动物——东方白鹳建的“别墅公寓”。

“快看,那边。”表姐压低了声音。我看到几只丹顶鹤正在浅水区优雅踱步。突然,“呼啦”一声,丹顶鹤振翅而起,高亢的鸣叫久久回荡。在天际,一群鸟儿如满天星子聚集在一起,时而如旋风盘旋,时而似海浪汹涌。

表姐的目光掠过湿地,仿佛在阅读一本厚重的史书。经她介绍,早年,由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,栖息地减少,朱鹮几近灭绝。近年来,随着人与自然的双向奔赴,保护区退耕还湿、退养还滩,朱鹮也在这里安家落户了。黄河三角洲被誉为“鸟类的国际机场”,还是东方白鹳、丹顶鹤、黑嘴鸥等国家一级保护鸟类的“五星级驿站”。

我的视线又被岸边的潮汐树吸引。这些由潮沟自然形成的图案,如绵延的参天大树,栩栩如生。两位穿着橙色连体裤的年轻人背着设备,在泥水中跋涉。表姐说,他们是湿地保护区的志愿者,在跟踪检测鸟类行踪。

水天相接之处,一道金色的光带蜿蜒闪烁。我不禁轻吟:“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”表姐突然握紧水壶,手指在水壶凹痕处来回移动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“这种军用水壶已少有了,可以退休了。”我打趣地说。这时,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,将她的呢喃吹得断断续续:“这是,你二姨夫......留下的……”

我不禁心头一颤。记得母亲曾讲过二姨家的故事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二姨家在黄河岸边,二姨夫是位退伍军人,还有一手精湛的石匠手艺。每到汛期,他便加入到护堤队伍,抄起铁锹、扁担,挑起土筐、麻袋,和其他人一起搬运沙石,填补堤坝的漏洞。表姐出生那年,暴雨肆虐。二姨夫将盛满白酒的军用水壶,紧紧系在腰间,披着蓑衣,和邻居用门板做成简易担架,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齐膝的泥浆,向远处的接生婆家奔去。母亲说,当时接生婆家的消毒水缺乏,二姨夫的高度白酒,派上了用场。

当洪水退去,二姨夫摸索着寻回,村子一片狼藉。废墟上淤积了厚厚的泥浆。断裂的房梁随处可见,淹死的家畜鼓涨着肚子,杂草、垃圾、随处可见。黄河发怒了,水位又一次刷新了记录。他踉跄着来到岸边,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前跪下。他咬紧牙关,举起锤子,一凿一凿地刻下了年月日、警示水位线。不久,他盛上一壶黄河泥水,带着咳嗽不止的二姨和襁褓中的表姐,挤进了“闯关东”的车厢。

那些年,二姨夫帮人打墙盖屋,很能吃苦,就是腿经常疼痛。而他总是说,老毛病,不碍事,没想到是得了治不好的病。“那晚,东北的雪下得很大。”表姐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俺爹对俺娘说,'等俺哪一天走了,一定把闺女拉巴成人……俺想回老家……'没想到第二天早上,俺爹再也没醒来。”

我一下子抱住了表姐,默默地擦拭着泪花。表姐轻拍了我一下说:“那里,就是你二姨夫当年刻下防洪碑的地方。”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眼前犹如一片红地毯,那是黄须菜,浓烈深沉。远处,还有钻井平台如巨人般矗立,抽油机像不知疲倦的钢铁啄木鸟,以恒定的韵律向大地致意。我不由想起表姐夫还是一名石油工人,便问起他的近况。表姐眼中有了温柔的光彩:“你姐夫呀,好着呢,现在石油工人都用智能技术开采了,但骨子里依然流淌着‘铁人’的热血。”我关切地问:“现在外甥在哪工作?”。表姐自豪地说:“博士毕业了,现从事黄河三角洲湿地生态研究工作。他说,外公那辈人是用血肉之躯筑堤防洪,他们这代人,是用创新智慧和数字科技,寻找与黄河和谐共处的新路子。”

黄昏时分,我们登上了观景游轮。当黄河与渤海激情相拥时,游客们沸腾了,泾渭分明,却又难舍难分。大海用它宽广的胸怀包容着,用激情的潮汐轻抚着不远万里归来的游子。

游轮驶过黄蓝交界处,表姐站在甲板上,微微倾身,小心翼翼地把水壶取下,用力拧开壶盖,一股清流倾泻,如丝带被海风吹起。“爹、娘,这是黄河口酒,黄河回家了。家乡已成了旅游胜地,我们也都回家了。”我和表姐,一起抱住了那只老旧水壶。

黄河水,渐渐化作深蓝中的一抹流金,缓缓沉入无边的蔚蓝。大河奔流,终归沧海;蜿蜒九曲,黄河回家。而我们,也带着母亲河的胎记,把生生不息的故事,汇成了一片共生的海洋。

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山东省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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